小秋收

2025-11-05 14:32

(作者:吴国庆)秋风掠过村口那棵银杏树的枝头,野菊花的香气就漫进了吴花村的田。我蹲在路边,指尖拂过一朵鹅黄的菊瓣,恍惚间又看见一群背着布书包的孩子,跟着怀昌老师往村西的蓖麻地走——那是属于我们的“小秋收”,像一捧晒干的野菊,在记忆里总留着淡淡的香。

我们吴花村是浮北的一个小自然村,三四十户人家挤在山坳里,炊烟绕着青瓦转,鸡犬声能从村头传到村尾。全村两百多口人,大半是蹦蹦跳跳的孩子。教我们的怀昌老师,是村里最“洋气”的人,二十出头的年纪,蓝布中山装总熨得平平整整,听大人说他是市里师范学校毕业的,本该去城里教书,却来了我们这山窝窝。学校就他一个老师,带着一到三年级的十多个学生,四五年级就得去大队读,那时连六年级的说法都没有。我们上学不用交学费,只交语文、数学两本书的钱,一学期五毛钱,到了期末,要是书费有结余,老师还会一分不少地退给我们,攥着那几枚温热的硬币,心里比吃了糖还甜。

每年秋天,最盼的就是“小秋收”假。说是放假,其实是跟着老师去勤工俭学。蓖麻地在村西的一块平地上,有些蓖麻长得比我们还高,粗粗的茎秆上挂着带刺的绿果子,像一个个小刺猬。老师会提前从各家借来小板凳,我们踩着凳子,踮着脚,小心翼翼地把蓖麻果摘下来,放进竹筐里。有的果子长得太高,男生们就轮流搬着凳子叠起来,老师在旁边扶着,生怕我们摔着,嘴里还念叨着:“这蓖麻油金贵着呢,飞机上的润滑油就靠它,咱们可得摘干净。”

蓖麻地不远处就是菊花,一进田埂,清甜的香气就裹住了全身。金黄的菊花瓣层层叠叠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老师教我们只摘盛开的花朵,手指要轻,不能把花萼带下来,“这菊花是要做药用的,蒸晒好了卖给药店,能换不少钱给咱们买跳绳、皮球呢。”我们听了更起劲,蹲在花丛里,手不停歇地摘着,不一会儿竹篮就满了。有的女生还会偷偷把摘好的菊花别在辫子上,老师看见了也不骂,只是笑着说:“别弄坏了,这可是咱们的‘宝贝’。”

除了摘蓖麻、采菊花,老师还会带我们去油榨坞、棕头岭的山上捡橡子。那时粮食少,橡子能用来酿酒,捡回来卖给供销社,也是一笔收入。山上的橡子落得满地都是,我们挎着小竹篮,在树丛里找,听见“咔嚓”一声踩碎空壳的声音,就知道找对了。男生们总爱比赛谁捡得多,女生们则细心地把橡子上的泥土擦掉,放进篮子里。累了,我们就坐在山坡上,听老师讲故事,讲飞机怎么飞,讲药店的菊花怎么变成药,秋风拂过树叶,沙沙的声音像是在伴奏。

到了学期快结束的时候,老师会把所有家长都请到教室里。黑板上用白粉笔画了一张简易的收支表,收入一栏写着蓖麻、菊花、橡子卖的钱,支出一栏则是买体育器材、学生奖品的费用。老师一笔一笔地念着,声音洪亮:“这学期‘小秋收’收入一共十八块六,买了两根跳绳、三个皮球,还剩下五块二,给成绩好的同学买了笔记本和铅笔。”获奖的同学站起来,接过老师递来的奖品,脸上红扑扑的,没获奖的也不气馁,想着明年一定要更努力。家长们坐在下面,看着我们,眼里满是笑意。

如今,我离开吴花村多年,路边的野菊花依旧年年盛开,可再也没有那样的“小秋收”了。那些跟着老师摘蓖麻、采菊花、捡橡子的日子,那些和张金国、吴才林、吴镇安一起比赛捡橡子,和吴新叶、吴三茶、方秀贞一起在菊花边说笑的时光,像一枚枚饱满的橡子,沉甸甸地落在记忆里。那不仅是一段劳动的经历,更是老师教会我们的团结、勤劳与珍惜,是大自然给我们的馈赠,是童年最温暖的印记。每当秋风起,我总会想起那段日子,想起怀昌老师的笑容,想起田野里的香气,想起我们这群孩子,在秋天里收获的不只是作物,还有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快乐与成长。

【编辑:骆文韬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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